“咚咚。”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华东的心理活动,关亚楠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。

“华局,楚队,泰国那边有消息了。”

几乎是本能的反应,华东按停视频,利落吩咐道,“这事我交给二队跟进,你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楚司淼也没废话,转身就走。

华东没有去跟,而是看着敞开的房门沉吟了下去。雒詹潜逃的事相比专案来说还不够分量,如果这个时候审查楚司淼很可能因小失大。也罢,特聘专家的人品还是过硬的,不至于为朋友以身试法。

楚司淼走进专案组办公室,一眼就看到了处于运转状态的投影仪。幕布上有杜骢,他身后还有一处冒烟的废墟。

“说说情况。”楚司淼的眼神略过杜骢脸上伤痕,在前排位置就坐。

“我们赶来的时候房子已经烧起来了,纹身师腹部中枪,死之前一直说underground(地下)。”杜骢简单的陈诉一句,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抱起脚边的盒子,“消防灭火后,我们房子下面找到了一个小地窖,发现了这个盒子。”

说完,杜骢打开盒子,将一张半透明蜡纸展开。

看清图纸的瞬间,伏琅手中的笔重重杵在了笔记本上,眼睛里精光一闪。

图纸顶端是倒五芒星内嵌全视之眼的标记,下面藤蔓缠绕,开着十三朵法国百合花。每个花茎上都写着一个罗马数字,从I至XIII倒叙,整体又组成一个大金字塔形状。

杜骢确认图像清晰后,又拿出另一张图纸。这张纸上只画着倒五芒星内嵌全视之眼,比上一张的更大,也能看出更多细节。

全视之眼周围环绕着代表光芒的线条,连接瞳孔中央和三角形顶角的直线和其它的不同。不是阴线,而是没有涂黑的阳线,里面有一串花体单词。

“Endless vision,Endless power。”(无尽的视野,无穷的力量。)

“另外,纹身师手臂上还有一个图案。”杜骢收起图纸,把用手机拍的照片凑近镜头。

“全视之眼周围是人,我数了一下,刚好十三个,不多也不少。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个盘子,但盘子里的东西我看不出来是什么。”杜骢怕光线太暗那头的人看不清楚,又解释一番。

伏琅紧盯着古希腊装束的肖像,缓缓起身道,“我的建议是这样,放弃柬埔寨,集中精力排查尖竹汶地区。城市不要去,找青壮年集中的村寨或者工厂矿区,看看有没有什么秘密教派的信众。”

两张图纸所绘图案具有明显的宗教意义,极有可能是纹身师为犯罪组织设计的。难怪他们查遍东南亚的犯罪组织都没找到什么可匹配的线索,原来狡猾的罪犯是以教会为幌子,招募训练杀手,还使用了严格的等级制度,不可谓不高明。

“你尽快找一个扫描仪,把搜集到物证传过来。”楚司淼的想法和伏琅不谋而合,在点头同意后补充道。

“是,我再跟一跟这边,看还能不能挖出点东西。”杜骢回头去看尚未稳定的现场,决定再在这里花点精力。

“你先去医院,处理好伤口再继续搜证。”楚司淼的眼神再次落在他脸上,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。

那是烫伤,不用问也知道是这位铁骨铮铮的前侦察兵冲入火场救出纹身师,才换来了这些宝贵情报。

“明白。”杜骢肃然的应下,又微不可见的朝屏幕右边的关亚楠点了个头,示意她放心。

专案组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杜骢舍命取得的线索高昂不少,所有人都放弃了睡眠,比对图案的比对图案,翻资料的翻资料,都卯着劲想第一个取得突破。

黎明前的天空是最暗沉的,技术科漆黑的走廊上闪过一道黑影,又迅速消失在一扇门后。

“呲呲……”喷雾声在办公桌下响起,保险柜的电子密码键盘上浮现幽幽黄色荧光。

一根手指既轻且快的在光斑处跳跃,解锁成功的提示音随后响起。手指的主人将胳膊探进保险柜摸索一阵,很快找到想要的东西。

那黑影又在走廊上一闪而过,消失在安全楼梯的防火门后。技术科重新恢复安静,仿佛谁也不曾来过一般。

“咕噜~咕~”饥饿信号来的比海鸟的鸣叫更早,奚娮无力的揉了揉睡成鸡窝的头发,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。

灰蒙蒙的光线不甚刺眼,窗外的云层还未散去,一点晨曦的影子都看不到。奚娮盯着墙壁出神一阵,终于从睡神的控制中挣脱出来。

4点18分,座钟指针让她郁闷。原来还这么早,也就是说她的第二觉睡了才两个小时,难怪感觉头昏脑涨。

很快,另一个发现让奚娮更加不爽。身边又是空的,小楼里也没有其他人,楚司淼又跑的不见人影。

“什么人呐,叫他多注意休息全当耳旁风!”奚娮气鼓鼓的把房前屋后找了个遍,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自言自语。

不过,生气归生气,肚子饿才是更棘手的问题。奚娮磨蹭一阵,还是决定不等楚司淼回来做饭,自己先简单弄一点吃的。

她进厨房打开冰箱,从冷冻柜里端出一个小蒸屉。揭开保鲜膜,五只可爱的兔子粉团乖乖的趴着。

“嗯,还好有红豆包。”奚娮满足的笑了,又从橱柜里拿出蒸锅。她有吃宵夜的习惯,楚司淼就没让冰箱里储存的小食断过档。炒菜什么的她不在行,但热热包子还是不在话下。

蒸锅上炉,注入几碗清水,厨房里很快响起滚水声。奚娮的心情就在这令人愉快的声音中转好,轻轻哼起了小曲。

“呼……”就在她揭开锅盖准备放蒸屉的时候,一阵风从背后袭来。

熟悉的感觉让奚娮脸上的笑意更浓,边转身边玩笑,“时间掐的真准,正好赶上吃……”

“包子”二字还没出口,奚娮就像被点了穴般愣住了。站在身后的不是楚司淼,而是个陌生人。

“乖孩子,来,过来我这边。”薄薄如冰砾的声音窜入耳朵,蒸屉应声落地。

奚娮看着陌生人走近,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脚步冻结,冷冽的像针一样扎进皮肤里。迅速模糊的视线中唯有那一双眼清晰不变,邪性又复杂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热切,些许兴奋,像极了死神的邀请。

尽管南沙全年日照超过1600小时,但今天注定是阴天。楚司淼到家时,天空中的云层非但没有散去,还渐有压顶之势,看样子马上要下雨了。

他在房前略站了站,把心情从案子上收回才进屋。可屋里的情况很快又让他跌进低气压里,并且更甚。

小楼里没有奚娮的味道和呼吸,只有火炉上被蒸干的不锈钢锅发出的滋滋声。

楚司淼被紧迫的情绪驱使着屈膝跳跃,化作黑色光影用最快速度将小楼上下每个角落搜寻一遍。同时,他的脑电波迅速铺陈开来。漫出房子,覆盖整个小岛,又延伸到周边两公里的浅海区域。

成百上千种声音,各个波段的高低音频一股脑进入楚司淼的大脑,过于强烈的感官刺激让他的的头胀痛欲裂。

风声,海浪声,树梢浮动声,还有飞鸟的鸣叫声。甚至连昆虫震颤羽翅的细微动静都没有逃过他的听力,但其中仍没有奚娮的一丝呼吸声。

黑影再次回到客厅,楚司淼茫茫然看着落地窗外的天与海,强烈的空虚感伴随积压多日的疲惫将他的力气掏空殆尽。

他脚下发软维持不住平衡,勉强朝前踉跄两步后,就以颓然之势跪倒在地。猛烈搏动的心脏一时紧缩成一团,一时又扩张抵住胸骨。抽筋剥皮般的痛和窒息似的闷胀感轮番交织,然后又都平复于死一般的寂静中。

楚司淼双目紧闭,根本没有力气起身。他听见心底某处崩溃坍塌的隆隆巨响,感知到灵魂正在和躯体分离。

周遭仿佛出现了无数面三棱镜,把目光可及的一切打碎重组,消弭时间转换空间,将一些他不愿回想的画面清晰的重构眼前。

楚司淼又回到了那个京城初冬日,他坐在檀香满室的书房里,对面是平和又沉稳的叶静斋。在奚娮玩乐的笑声传来前,二人还进行过一番谈话。

“您认为奚娮当时的状况该怎么解释?”楚司淼听完叶静斋对奚娮在谢家对外界刺激无反应的描述,沉吟良久后才问道。

谢红霞一案,奚娮无疑也是受害者。她误闯案发现场,差点替代那伙入室盗窃的悍匪坐牢。但问题的症结也在这里,她为什么要返回谢家,又为什么会木若呆鸡的站在尸体前不作为。

“治安民警赶到后,奚娮先是被带到派出所,第二天又被负责侦办此案的刑侦总队提走,在拘留室里待了整整七天。”叶静斋没有马上回答,端起烧水壶往茶壶里冲水。

“那七天,她接受的每一场讯问我都在场旁观。”清水缓缓注入茶壶,腾起的雾气朦胧了叶静斋的脸,在他眼底晕染开苦涩的暗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