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来,他们除了昨晚为了将军两口子专门表演一场之外,就无所事事了。〈至于那个不笑的女人,在看他们的节目时,跟平日也没有什么不同,只有在目光落在师父花脸上的时候,神情才有一点点难得的松动。她看出来了,将军肯定也看出来了。

师父将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了,在她面前,他总是挥得比任何时候都好,连摔跤都摔得更好笑。

师父还是惦记她的吧。豆子暗暗想。

昨晚的表演之前,她正给师父勾脸。以前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勾,说她连个乌龟都画不好,她不服,拼命练习,连觉都不睡。到现在,她已经能完完全全按照他的意思,将他的脸改造成世上最夸张最可笑的面具。

最后一笔时。

将军夫人站在门外,目光越过她,落在照着脸孔的铜镜:“不妨碍你们吧”?

豆子朝豆芽挤了挤眼睛,他起身向她行了个礼,说:“不妨碍,已经准备好,随时可以登场。夫人来此,所为何事?”

“没事,和你师父聊会天”!

很悲剧的,豆子又被无良的师父赶到了不知哪个角落,他总觉得自己的猴弟子不管在哪总是开开心心的,可他还是没明白豆子的心!

屋里的人在想着当年,屋外的人影一闪而过。

秋水一剑闷声不响地往外走,心口上的疼痛,火一样蹿起来。

原来她与那豆芽,早就相识。

当晚的表演,在场的人照例笑得东倒西歪,秋水一剑牵强挤出点笑容,目光一直在她与豆芽间游离。

※※※※

“师父,还要留多久呀?今天都七天了。”豆子一大早就跑到豆芽房里,将他自被窝里闹起来“我看将军夫人是笑不出来了,虽然将军府好吃好住,久了也不自在呢。”

“第七天了呀?”豆芽打了个呵欠,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,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,交给豆子,“这些是师父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银两,你拿走,到月老庙等我。”

豆子抱着银子,摸摸他的额头:“平白无故喊我去月老庙做什么?昨晚那管家不是才来通知,今晚将军设宴款待远客,要我们做准备表演么?”

“我没忘。不过今天师父一个人上场就够了。”他把她歪戴的毡帽扶正,“你不也常叨叨着去探望老和尚么?反正月老庙就在不远,你顺道回去添个香油,问个好吧。”

豆子想了想,道:“那,我去看了老和尚就回来。”

“不,就在月老庙等我。”

“为什么不等表演完,我们一起去?”

“啰嗦,快去收拾!”

她迟疑着朝门口走,脸色并不好看,但当她回头时,又是一脸没心没肺的笑:“喂,这银子真是全部积蓄?没私吞?”

“当然。”豆芽哭笑不得,“你想拿去全部买桂花都可以。”

她笑:“我会留着买地养猪的,徒弟不会为了桂花糖埋没师徒的理想。”

她的身影要离开之前,豆芽喊住她:“豆子。”

她又回头,大眼睛里盛着明亮的晨光。

他张了张口,又笑着摆摆手:“去吧去吧。”

※※※※

今夜并没有远客,全部观众只有秋水一剑夫妇。偌大的宴厅中,连把酒的侍女都没有。

豆芽的表演,依然精彩,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五颜六色的脸上,出奇的绚丽。

秋水一剑时不进地高声叫好,比任何时候都高兴似的。

明月往常依旧,不笑,但专注地看着豆芽的每个动作,眼底里沉淀已久的灰色只在这个时候才会淡去一些。

室外已是银月高挂,夜阑人静,而表演仍在继续。

他从空空的盒子中变出一只雪白的鸽子,振翅朝秋水一剑夫妇飞去。

本应是鲜花与喝彩的时刻,谁料那白鸽子却被凌空断了翅膀,鲜血洒出,扑棱着残躯掉在了桌上,撞翻了杯碗。

明月惊得捂住嘴,呆看着身边的夫君。

尚还温热的鸽血沾在雪亮的刀刃上,秋水一剑紧握着他的佩刀,一步步朝豆芽走过去。

“豆芽师傅,本以为你是我的福星,是让我夫人重展笑颜的希望。”他的刀,架到豆芽的脖子上,“可万没想到,你才是那个让我与她都笑不出来的人。”

明月扑上来,死死拉住他的胳膊:“不不,不是那样!你放下刀!”